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林曦 无用之美发表于: 2024-07-07 09:41:01 来源:新闻动态

  许多成年人在忙碌的工作和生活中分出了一些时间和专注,他们在其中郑重而珍爱地做着一件看似无用的事。

  后来,一位同学给我写信说:“老师,我自从上了画画的课程后,发现我的世界都改变了。”

  她说,因为画画要学观察,她才会去看那些树叶。定睛一看,才发现秋天的树叶跟春天的树叶是那么不一样,这片树叶和那片树叶是那么不一样。日常里视而不见的普通一景,让她感受到了一种扎实的美和生命力。在日常的生活中,这是消失已久的感受和快乐。

  如果你愿意,就可以把自己托付在这一冷一热、一根烟、一口水、一幅画中,过得还不错。

  在一个“有用”的世界里,最显见的是目的。有目的就会有得失,有成功和失败,于是也就会有痛苦和纠结。

  由此,我们把很多时间都花在了让自己不开心的事情上,也太少跟自己在一起。在一个“无用”的世界里,不是说不要去产生结果,而是我们大家可以专注在一个向内的世界中。

  其实我们内在的世界和外在的世界是完全相应的,也有太阳、有河流、有树、有风在吹。

  比如,某一个早晨,我觉得刚开放的那一朵花很重要,就会很早爬起来去画它,哪怕我很困。比如,我觉得给家里人一个拥抱、说一些甜言蜜语很重要,那么即使出了门也要倒回去和他们拥抱、道别。

  那些觉得重要的事情,可能跟当下急促的真实的生活无关。可以给自己一点“压力”,比如把它们写下来,然后试着一件一件地慢慢做起来。做一件,打一个对勾。过一年,再看一看,我们都为积攒生活中的甜蜜做了哪些事。

  那是我十一岁的时候,大概十一月底十二月初。我妈妈说,武夷山下雪了,我们明天去武夷山吧。我说,好。她之前去过武夷山,说山上的风景再加上雪会特别美。我小时候住在重庆,离武夷山真的蛮远的,而且当时交通也不方便。

  我们收拾好行李,先坐飞机到厦门,从厦门坐火车到南平,然后从南平坐了好几个小时的汽车,到达武夷山就已经是晚上了。第二天早上起来,我看见所有的树上都是白雪,然后我们去了天心永乐禅寺,去了桃源洞。桃源洞是一个道观,要走很久很久的路,然后会看到一个小小 的洞门,进去之后是一片亭子,我们和很多道长一起吃饭、聊天,很开心。

  虽然常出去旅行,但这次旅行对我来说很不一样。如果别人问我小时候经历的最震撼的美育是什么?我不会说听了一场什么样的音乐会,也不会说看了一个什么样的画展或读了一本什么书,而会说这次旅行。

  后来,我读到了魏晋南北朝时期那些率直通脱的名士故事,他们说“情之所钟,正在我辈”,说“吾本乘兴而行,兴尽而返,何必见戴”。

  当时便立刻想到,我也体验过那样的时刻,可能就是忽然看见树上的白雪,看到了花上一滴滴落下来的雪水,那一刻明白了,人生能这样过。

  学问和技艺本身就富有乐趣,当人专注其中时,会产生一种沉浸的快乐。我自己从小到大都是一个过得很开心的人,开心的根本原因就像禅宗所说的“扯脱”。

  我有一个法宝——即使觉得天都要塌下来了,只要把纸铺开,安安静静地写一页字,就会变成“天要塌下来, 也会被个儿高的人给顶住”,我可以踏实地度过那一刻。

  这一套让自己快乐起来的游戏方法屡试不爽,无论多么严重的事情,都会因为这样二三十分钟的抽离而自然地跨过去。

  如果把人生当作一件作品,那么大多数犹豫尴尬和不够优雅的时刻便都可以去掉了——因我们在完成一件作品。

  小时候很喜欢看87版的《红楼梦》,看完之后,我对一个女孩子走路的背影很感兴趣,就画了一下午那个背影,可能有上百张。

  接触水墨画,是因为一位长辈送了我一本张大千先生的画集,那种形式我很喜欢。其实在生宣纸上用水墨画画,对小孩来说是蛮难的一件事。一开始,一点墨,会洇成一片,然后慢慢熟悉它,掌握一些规律和节奏,可以用它来进行表达,那个过程给了我很大的快乐。我存着的最早的一张小时候的画,大概是六七岁时画的。一张黑白的水墨,天上是夕阳还是月亮已经不记得了,下面还有两棵树。我一直把那张画放在画室的书架上,提醒自己,永远都要记得,它带给我的那种快乐的感觉。

  不是任何一个人都能创造出艺术品,但我们在博物馆看到某张画作受到的触动,以及我们对于艺术、审美的了解和学习,却会成为一种依据、一丝灵感,让人趋向从审美的高度安排和完善自己的生活。

  一张桌子,一件衣服,与爱人的关系,目所能及的生活的周遭,都会变成你的作品。

  一个人对于生命中每一刻的品质的要求,实际上的意思就是以艺术和审美的态度,给予生活细节以审美的要求。这种审美要求才是与人最息息相关的东西。以整个人生来说,这真的比是否能画出一张优秀的素描重要太多了。

  年初和朋友相约去看故宫的“三希堂”,我们站在那儿看了很久,很受触动。乾隆皇帝坐拥盛世天下,真正享受的地方只是一个三四平方米的小空间。

  今天我们在人群中互相影响,也互相攀比,来自家庭、周围、社会的压力源源不断,我们置身其中,很少能退下来问问自己,我真正需要的东西是什么、要多少?

  其实乾隆皇帝给了一个答案:哪怕一位君王,他要的也就是三四平方米,在这个角落里放着字帖、书籍、玉器,用喜欢的花瓶插花……都是他喜爱的东西。

  “洪福易得,清福难享”,乾隆皇帝拥有偌大世界,却愿意穿一身便服,以中式文人的形象出现在《行乐图》中。文人生活对他来说是一种清福,是他在朝堂与战场上杀伐决断之后享乐和避世的所在,可以愉悦自己,并且获得休憩。

  我想这就是清福的意义,不在于物质和财富的无尽积累,而可以在有限的生命中,清楚自己钟情的对象并有所选择。

  每次暄桐教室开学的时候,都会发给大家一个信封,请大家把自己的愿望或那些一直在嘴上念叨着但没有做的事情,梳理一下,写下十件,放进信封,由教室代为保管,到毕业的时候再打开,看看完成了多少。如果十件都做了,便会有一份大礼,但很遗憾,从来没有一个同学拿到过。

  这和我们的人生很像,充满了太多所谓紧急但不重要的事情。于是我们把那些不紧急但重要的事情一件一件地往后推,让自己陷入各样杂务,而那些关于自我的人生需求,却在很久内都处于未被满足的状态。

  生活中一旦有悬而未决的事情,人就像一台无法关机的电脑,开着窗口,占着空间,不断地消耗着能量。即便手上有再多的事情,都无法填补那一块空白。

  我们为何会陷入这样的困境,为什么“享受当下”被所有人认同,最后大家依然不能活在当下?

  所谓“无用之美”,不是说美没有用,而是说当你竭尽全力地享受过程时,往往会得到好的结果,但事实上我们常常纠缠于结果,而不能享受其中的过程。

  小朋友玩游戏能玩得非常投入,就是因为游戏没什么结果,不用患得患失、思前想后,因而可以完全专注,获得充实的体验。同样,我们看书或电影时,因为足够单纯,所以会自然地被触动,深深地沉浸其中。中国古代文人的生活方式也是如此,在琴棋书画诗酒花中,他们跟世界交互、为自己充电,因为这些爱好,每一天都有一些时刻可以愉快地度过。

  因为代价过大的时候,目的就更加明确和功利,人也会更倾向于缠斗到底,最后即便结果达成,我们的能量也在“战斗”和“争夺”的过程中消耗殆尽了。也许我们最终会感觉如释重负,但未必快乐,未必有足够的精力和兴致去体味其中的美好。

  林曦,水墨艺术家,1983年生于重庆,毕业于中央美术学院。暄桐教室的创办人与授课老师,山林曦照与暄桐文房的品牌主理人。

  致力于中国传统艺术和文人生活方式的转译与传播,认为学习传统的重要意义在于启发当下。已出版作品《书法课》《写字爱生活》《与书法相伴的生活》《只生欢喜不生愁》《花与童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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